父亲的人生没有驿站

在我童年的记忆中，父亲的繁忙、严谨、高高在上几乎成了一个个无法探知的谜，阻隔着父子亲情。记得我和二弟拿着卖西瓜籽攒下的一角六分钱，去供销社悄悄买来一副象棋。棋盘展开后，我有意谈了别的同学跟爸爸学棋的事，便要求爸爸教我们，而爸爸的回答很干脆：“哪有那个闲功夫！”望着弟弟沮丧的脸，我真羡慕人家有一个既会教他们下棋，又能给他们讲关云长水淹七军等许多故事的父亲。

随着年龄增大，我们也逐渐对父亲的工作有了更多的了解。父亲作为供销社的总帐会计，还要兼带徒弟，作为“总管”和老师的双重身份，加班加点，也就成了家常便饭。有一次，为了帐面上多出的7分钱，父亲和会计室的同事整整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，终于在一笔高达万元的错帐中找到了问题的症结。

父亲做了整整17年的总帐会计。在他去世时，人们敬送的一副挽联，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：理财务千千万不差毫厘，干供销四十载未留余生。

70年代末，父亲担任了一个基层供销社的经理。为了带好队伍，父亲开始了如饥似渴的系统学习和勤奋思考。

正在上大学的我帮父亲买到了五、六本他所要的书，父亲阅后告诉我，几本书的内容大同小异。

曾听母亲说：“你爸现在正天天晚上用功写书呢！”没想到第二年放暑假前，我接到了父亲的书稿《商业企业营业员必读》。看着那凝结了父亲多年心血的洋洋十数万言的文稿，就连我同舍一贯以老三届自豪的同学们，也同样为父亲壮心不已的进取精神深深地感动着。那年暑假，按照父亲的意思，我邀请了几位“同科及第的秀才”，在家中为父亲举办了为期近10天的书稿改稿会。作为儿子和“同道”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不耻下问的谦逊和作为“同道”的平等。去年一位同窗来访，当其得知父亲已辞别人世时，深有感触地说：“你失去了慈父，我们失却了良师。”

父亲的一生是平淡的，平淡得除了劳作还是劳作。父亲的一生是崭新的，他果敢地告别农舍，背逆世俗，去寻求祖宗不曾经历过的生活。倘若他仍像先祖一样终生不渝地厮守田园农耕，或许会像他的父亲一样，虽一生艰辛，却能在“世外桃源”中颐享耄老天年。